千回百转的夜
王昭涵/文
双廊的烤乳扇比大理的味道要淡一些,大理的烤乳扇能吃到古城的繁华和红龙井的喧闹,因此甜味要更浓一些。双廊的烤乳扇则更像这座慢悠悠的古镇,做烤乳扇的阿姨慢慢地细细地给它撒上砂糖,然后带着微笑递给你,入口没有大理的烤乳扇那么惊艳,回味却更加悠长。
双廊的一切都很慢,人很慢,生活很慢,吹过的风很慢,海浪拍上沙滩也很慢,这片海也知道双廊还没有睡醒,于是只是轻轻地一次又一次拂过海岸,沙沙的浪声也在提醒着游客们,不要太早唤醒他。所以早上八点多来到这里的我们就显得很突兀,街道上只有零星的环卫工人在收拾着已经很整洁的路面。民宿的大门敞开,里面却找不到工作人员,一遍遍打电话催促后才看见老板睡眼惺忪地来接我们上楼。
双廊很小,小到都支撑不住初中的我耗尽好奇心,就在我还在好奇下一个路口还能看见什么时,脚下的路已经到了尽头,这让我只能败兴而归,低垂着头又跑回了民宿。
枯燥,乏味,我只能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这座古镇。慢悠悠的风根本赶不上少年的步伐,我还在等他和我赛跑,结果一回头发现他已经拍拍屁股躺在了树梢,完全不打算到我这边来。我想问问海这里还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比如造就基督山伯爵的宝藏,藏在大山内部的神秘组织,或者大隐隐于市的大侠,但海只是不厌其烦地给沙滩整理妆容,完全不搭理我。
夜晚的空气有些闷,虽然没有盛夏的酷热难耐,但闷闷的空气和更闷的古镇总让我坐立不安,让我很怀念银川的高楼和空调,更期待早点摆脱这里,所以当小舅找我晚上出来转转时我只想早点走到白天就去过的大路尽头,然后早点回去睡觉。
但我们并没有走我白天走的大路,小舅带我钻进了一条逼仄的小巷,我不想跟过去,但看见他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只能跟了过去。
我们穿过了一条又一条小巷,一条条小巷纵横交错,它们的方向各不相同却又殊途同归,在这些小巷里,我看到了开在角落的一家小酒吧,里面的灯光没有红红绿绿地闪个不停,方块状的白块透过门框倒映在地上,屋里好像有一个灯球在缓慢地转着。但我来不及去看那里有什么,因为下一处景观又跑到我的眼中。我还看到了有人在小楼的阳台弹着吉他,有人坐在低矮的马扎上,手里夹着早就抽完的烟蒂凝望着漆黑的海,有人在小巷间穿行,连拍照留念都顾不上,因为他太想知道走过下一条小巷会遇到什么。
我现在才明白,外面大路只是双廊皮肤的纹理,沿着它们只是在双廊的表面走着,这一条条小巷才是双廊的血管,顺着这些脉络,才能走进双廊的内部,真正了解它的内在。
根本来不及消化所见所闻,闯入眼中的是一幅我仍无法形容的大景。不,不应该说它闯入我的眼中,因为它已经卧在这里了不知道多久,应该说是我闯进了这幅宁静的山水画中。
静。不只是声音,连景色都好像凝固了。穿过小巷的狭隘,铺开在眼前的是辽阔的海。
看不见浪花,也看不见飞鸟,灯火通明的船在海面上伫立着,我看不清船的样貌,只觉得它像是从古画里游出来的楼船,看完了花繁似锦的长安,又顺着时间的海流到了这里。
楼船挨着一片山,盏盏灯火绵延而上,从山脚一路走到山尖,又踏着山的肩膀爬上夜幕,随后缀成点点星光。
月亮在看着我。
月亮在静静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她把食指放在嘴前,微笑着让我不要打扰这片宁静。
于是我一句话都不敢说,连呼气都尽量放缓,生怕把海面吹起涟漪。
我没有拍下照片,因为摄像头冰冷的视线完全无法表现这片美景,我只能努力用我的眼把这些画在脑中,不要被时间冲刷掉。
回去时我们也走了小巷,怀揣着看见美景的兴奋,这一条条小巷都格外可爱。
当我们又穿过一条小巷时,却发现我们已经走到了刚来时的入口。那种心情难以言表,巨大的惊喜和兴奋汇成了一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像苏轼和张怀民的承天寺夜游,临时起兴而去又乘兴而归的旅途实在让人无法忘怀,我细细品味着今天的见闻和兴奋,又发现民宿已经关了灯,却没有关门,前台还是没有工作人员,沙发上倒是坐着一个被笔记本屏幕照亮面孔的人,我不知道他是工作人员还是旅客,但我更希望他是游客。
当我第二天醒来又拉着爸妈回到昨晚的小巷想再走一遍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当时走的路,双廊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枯燥乏味的小镇子,昨晚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我努力想去抓住它,它却像缕烟飘散在风中,让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咀嚼记忆里的画面。
我到现在都没分清那个千回百转的夜到底是不是梦,那一条条小巷的所见所闻到底是不是我自己的想象。我没有再去过双廊,不知道双廊是不是还是那么慢,但我已经不想去探究这些了,我害怕它也变得快了起来,害怕过去也看不到错综复杂的小巷,害怕看到那幅山水画时发现它已经没有当时那么美丽。
时至今日我还是会时常想起那个夜晚,那一条条小巷仍让我迷恋,也许我早已迷失在那个千回百转的夜里。

王昭涵,宁夏银川人。在校大学生,喜好文学,有作品发表于相关文学网络及刊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