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榴莲展
——当书法沦为“争议生意”的狂欢
徐铁田
以榴莲为隐喻的曾翔等数人书法展,用“初闻刺鼻、细品回甘”的噱头包装创作,试图将大众对“丑书”的质疑转化为“高级艺术”的注脚。这场展览看似是对当代书法审美惯性的挑战,实则暴露了部分创作者借“创新”之名背离传统、炒作争议的行业乱象,值得剥开其符号化包装,直抵艺术本质的核心问题。
展览最显眼的“榴莲隐喻”,本质上是一场概念嫁接的投机。曾翔将四位艺术家的创作比作榴莲,声称要“砸醒世人对书法的庸俗认知”,却混淆了艺术个性与艺术底线的边界。榴莲的“争议性”源于其自然属性的矛盾统一,而书法的价值根基却在于千年文脉积淀的法度与精神——中锋用笔的骨力、结字布白的哲学、笔墨传情的意蕴,这些才是书法真正的“回甘”,而非刻意制造的视觉怪异。展览用“刺”的尖锐解构传统书法的“横平竖直”,将笔画撕裂、墨色飞溅等同于艺术突破,实则是对书法美学内核的背离:当文字的识读性被刻意消解,当线条的力度让位于形式的怪异,书法便从文化载体沦为无意义的视觉噪点,所谓“细品”不过是对空洞内涵的强行附会。
创作中的“表演化”与“反传统”,更凸显了展览的流量导向本质。曾翔延续其“吼书”套路,以拖把蘸墨、肢体狂舞、嘶吼助兴的方式创作,将书法的“静心凝神”异化为博眼球的行为艺术。这种创作既无对笔墨技法的敬畏,也缺乏对文化精神的承载,正如批评者所指,不过是“线条失控”“章法混乱”的涂鸦式表达,却被包装成“墨象宇宙”的先锋探索。四位艺术家的作品集体走向“图式化增强,识读性减弱”的极端,看似呼应策展人的“合而不同”,实则是对传统的集体反叛——他们剥离了汉字的文化属性,将书法简化为线条游戏,却忽视了一个基本事实:书法的创新从来不是对传统的全盘否定,赵之谦的稚拙、徐渭的狂放,无不是建立在扎实传统功底上的个性释放,而非对法度的肆意践踏。
展览引发的认知分裂,更折射出当代书坛的深层困境。专业观众纠结于“这是否还是书法”,普通游客被视觉冲击吸引,年轻群体将其视为“书法界的摇滚现场”,这种差异并非源于审美层次的高低,而是展览刻意制造的认知错位。曾翔们一边宣称“艺术不要设立标杆”,一边以“精英主义”姿态嘲讽大众审美水平低下,将不理解者归为“不懂艺术”,这种逻辑本身便充满矛盾:若艺术无需标准,为何要强迫大众接受“怪异即高级”的论断?若尊重审美多元,为何又将传统书法的审美斥为“庸俗认知”?更值得警惕的是,这种“争议即价值”的导向正在毒害书坛生态——当“一吼成名”比潜心练字更易获得关注,当炒作概念比锤炼笔墨更能变现,必然助长急功近利之风,让后学者误以为背离传统便是创新捷径,最终导致书法教育的畸形发展。
这场“榴莲展”终究是一场热闹的文化投机。它用水果隐喻制造争议,用表演化创作吸引流量,用反传统标签标榜高级,却唯独缺少艺术应有的真诚与厚重。书法作为中华文化的核心载体,其生命力在于传统与创新的辩证统一,而非对传统的割裂与对大众的傲慢。真正的书法创新,应如陈年佳酿,在笔墨间藏文化底蕴,在黑白中见精神气象;而不是像变质的榴莲,用怪异的气味掩盖腐烂的本质。当展览落幕,流量散去,那些刻意制造的争议与怪异,终将被时间筛除,只留下一个值得书坛反思的命题:当艺术沦为流量的附庸,当创新成为背离的借口,我们还能守住书法的文化根脉吗?
湖上居士徐铁田于拂尘斋
2025年11月4日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