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的地铁站台,喧嚣永远是常态,然而那幅长卷画作《长白山下我的家》,仍然会让许多人瞬间停下脚步,凝神静息,驻足观看。初见吴长逯先生笔下的雄浑长白山,我便觉那纸页间不是墨色的堆砌,而是将长白山魂硬生生地拉到人们眼前,那银雪覆岭,群峰直刺天穹;那林海如涛,连绵浩瀚翻涌;那银瀑飞流,万古奔流不息,这一切,把长白山的雄浑苍茫还原得那般生动,甚至让人感觉身边的风都涌起长白山的凛冽。
那一刻,我突生共鸣。吴长逯先生的画,画的是长白山的四季气象,更是长白山的生命气息。他就像是长白山的老友,把每一帧光景都酿成了画里的诗。从京城地铁的《艺脉传承》巡展,到“我和我的祖国”书画展,从《长白山下有家家》到《关东头场雪》《吉林传说》,他的“长白魂”系列佳作一次次地将长白山的故事带向更远的地方,让未到长白山的人心生向往,让曾见过长白山的人如入旧梦之中。
一山融四季,一画尽春秋。共鸣,来自真实的感受。
昔年,我曾与江南学者、江苏省国画院著名书法家陆衡先生登临长白山,追寻上世纪傅抱石等名家先辈的采风遗迹,亲身感受到长白山“一山融四季”的奇妙体验。我们在敦化歇脚,还见市民着短衣短裙,登至山顶却已是冬衣踏雪。惊叹中,陆衡先生赋诗“才见城中罗袖薄,便登长白雪山行”,寥寥十四字,已将长白山“一日历四季”的奇幻刻画得妙趣横生。而今,在吴长逯先生笔下,呈现给人的已不止“一山融四季”包容雄浑,更有“一画尽春秋”的壮阔与厚重。
我感觉,画里的初春长白山,总带着点怯生生的温柔。
微风该是从天池冰面掠过的,还裹着残冬的凉意,却已悄悄吹化山间积雪。雪水顺着岩石的缝隙汩汩流淌,在枯草根部积成一汪一汪浅蓝,那是春天的第一缕生机。他笔下的 “冰凌花”不是浓艳的红,是带着雪霜的粉白,星星点点缀在尚未完全消融的雪堆旁,像刚睡醒的精灵,探着脑袋打量这个世界。还有小草,也不是盛夏的浓绿,是嫩得能掐出水的浅碧,从黑褐色的腐殖土里钻出来,细细的茎秆顶着几片新叶,在微风里轻轻晃——那是长白山刚睁开眼的模样,带着惺忪的睡意,却满是向上的劲儿。
到了盛夏,画里的长白山就活了。
草木是泼洒开的绿,从山脚的针阔混交林,到山腰的岳桦林,再到近山顶的高山苔原,一层叠着一层,深绿、浅绿、黄绿,揉在一起却不杂乱。溪水该是藏在林间的,他不画整条溪流,只画溪岸碎石上凝着的水汽,画溪边岳桦的枝干斜着探向水面,连叶子上的露珠都像能滴下来。最妙的是雾——他以淡墨晕染,不似厚重的白,反倒带着点蓝的灰,缠在山尖上,绕在树林间,把远处的峰峦遮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站在画前,仿佛能听见林间的鸟鸣,能闻见松针的清香,连风都带着湿润的凉意——这该是长白山最热闹的时节,却因这层雾,添了几分说不尽的神秘。
中秋的长白山,是画里最清亮的一笔。
天该是澄澈透亮的蓝,没有一丝云絮,像被水洗过似的,衬得山上的树成了五彩的锦缎。红的是枫、黄的是桦、橙的是槭,墨绿的云杉还穿插其间,远远望去,山就像披了件花衣裳。最打眼的是天池,他把天池的蓝画得极纯,不是大海的深蓝,是透亮的碧蓝,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宝石,嵌在群山之间。没有雾,没有风,天池的水面平得像镜子,将天上的蓝、岸边的彩尽数映在其中,连远处的火山口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长白山最坦诚的模样,把所有的美都滩涂在阳光下。
冬天的长白山,又换了副模样。
他以浓墨绘就的松树,枝桠上积满了雪,像披了件白斗篷,立在白茫茫的雪地里,透着股倔强的劲儿。雪落得厚重,覆在山顶、掩在林间,连溪水上都结了冰,冰面下还能看见细碎的气泡,像是冬天的呼吸。没有太多颜色,只有墨的黑、雪的白,偶尔有几点红,那或许是山间的红松果,或许是巡山人的棉袄,在一片素白里格外显眼。画里的风似要从画中吹出来,将山上的雪吹得打旋,把树枝吹得微微弯曲,却让人不觉得冷,只觉得清净——那是长白山最安静的时节,所有的热闹都藏进了雪下,等着来年的春天再醒过来。
看他的画,就像走了一趟长白山的四季,从初春的微凉到盛夏的湿润,从中秋的清亮到隆冬的清净,每一笔都带着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原来长白山的美,不只在眸子里,更是在这样的画里,凝固在无垠的雄浑壮美之中。作者 李景辉
